芋叶手擀面

山芋，家乡人叫芋头，是苏北农村重要的主食之一，好种、好吃、好储藏。我家西边有一块空地，母亲在那种了几垄芋头。芋苗栽下后，长得很快，一个月后，芋叶便连到了一起，形成一道绿色的长廊。芋叶伸到哪，芋茎便长到哪，拖得长长的，垄沟与垄沟之间也会连到一起。

清晨，每片芋叶上都挂着露水。阳光下，水珠晶莹剔透，很好看。鲜嫩的芋叶可以摘来吃，咬在嘴里甜甜的，略带一点涩，口感很好。傍晚，爷爷常会光顾这里，摘几片鲜嫩的芋叶当配料，做手擀面吃。自爷爷去世后，我再也没有吃过爷爷做的手擀面了。现在,每当我看到芋头，便会念及最疼爱我的爷爷。

爷爷育有三儿一女，女儿远嫁安徽，三个儿子在家中居住。奶奶个性强，与爷爷在一起经常吵架，打我记事起他们就分开居住了。我们老家有个风俗，老人分开后要么跟着大儿子生活，要么跟着小儿子过日子。于是，奶奶和小叔一起生活，爷爷和大伯一起生活，父亲排行老二，自立门户单独过。那时，多一个人手，干活便多一份力量，大伯和小叔有了爷爷奶奶的帮衬，日子好过得多。父亲母亲都是善良的人，从不计较这些，靠双手吃饭，日子过得也不错。但没过多久，爷爷就离开大伯家，自己单独一人过了。原因我不得而知。那时，我多么希望爷爷能和我们家一起生活。父亲也征求过爷爷的意见，爷爷说还是他自己一人过得自由。一个人生活，一日三餐，都需要亲自动手，但爷爷每样都做得很好。爷爷厨艺好，我经常到他屋里蹭吃蹭喝，尤其爱吃他做的芋叶手擀面。

雨后，芋叶经过雨水的洗淋，更加鲜亮了，特别是藏在老叶子下面的嫩叶，绿油油的。傍晚，晚霞映红了天空，爷爷穿着胶鞋，从我家门前经过，我知道他肯定是去摘芋叶做手擀面了。我喊了声“爷爷”，他唤我的小名，喊我一起去摘芋叶。芋叶长得很茂盛，把田垄间都挤满了。爷爷蹲下身，从田垄边上摘一些嫩芋叶，然后到我家后面的水塘择洗干净。他洗芋叶，我就蹲在他身旁看水里的人影，我们一老一少倒映在水里，这一幕如油画般静谧安详。

接着，我随爷爷去他的小屋，坐在爷爷的床上，看爷爷在小方桌上和面、擀面条。爷爷住的屋子是一间土屋，不大，但拾掇得干净整洁。每次扫完地，他都会洒一些水，让地面不起灰尘。爷爷做事利索，他拿出和面的黄盆，用干瓢舀好适量的面粉，加入清水就开始和面。

爷爷和的面偏硬，他说面硬一点好擀，吃起来筋道，事实证明确实如此。他将面擀好后切成细丝，然后就开始做汤。爷爷先将锅底火烧起来，加入荤油，油热后加入芋叶、葱花翻炒，炒出香味后加入适量的清水煮沸。最后加入切好的手擀面，大火烧开后再加入少量清水，再次煮沸后，焖上几分钟，添少量醋即可。

爷爷拿出一大一小两只碗，将面盛出来摆到小桌上，然后我们一起享用美味。我还未动筷，芋叶的香味已扑入鼻中，喝上一口热面汤，全身都会热起来。面汤油而不腻，荤油入面，让面变得爽滑，吃起来喷香无比。这味道，我一辈子难忘。

孙儿辈中，就数我与爷爷的感情最深，以至于爷爷去世前两晚，我竟像有心灵感应，梦见我和爷爷一起过河，爷爷掉进了河里，我往岸上拉爷爷，拉也一夜也没能将爷爷拉上岸。我醒来后满身是汗，一夜未能安睡。第二天，我打电话问父亲爷爷身体可好，父亲说前两天还送鱼给爷爷吃的，身体挺好的。去世前一晚，我又是一夜未眠，第二天刚上班就接到了爷爷去世的电话。我失声痛哭，悔恨没有及时回去看爷爷。他是那么健康开朗的老人呀，怎么说走就走了呢？

芋叶手擀面，浸润着我与爷爷的祖孙情。如今，各地特色的面食我都有品尝过。山西刀削面、河南烩面、武汉热干面……都远远没有爷爷做的芋叶手擀面好吃，特别是那鲜香的芋叶汤，让人唇齿留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