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坳里的自由

□ 张君燕

午后，太行山深处的小村庄似乎仍在午睡中没有醒来，不温不火的阳光照着村庄，安静又温暖。

一串铜铃的响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，接下来是一声浑厚、粗犷的吆喝声，伴随着“呼呼”的声音，那是鞭子划破空气发出来的声响。不远处的山路上，一个放羊的老汉慢慢走近，他的身后是一群羊，大概有六七十只，或许有上百只……我并不确定，这些羊欢快地跑着、跳着，让人眼花缭乱，好像天上的星星，稍一眨眼，就再也数不清楚。

羊群一边前行，一边啃食路边的野草。深山里的季节似乎有些延迟，时值深秋，大多草木仍旧葱茏油绿，也有一些野草开始泛黄。羊儿们嚼着绿草，爱把头埋在泛黄的野草中寻觅。

“它们鬼精着呢！知道茅草的根甜，专寻茅草根嚼。”放羊老汉笑着说。虽是抱怨，却带着一丝自豪，那神情像是在谈论自家的孩子。

放羊老汉停下来，专注地看羊群吃草。他走到一只健壮肥硕的羊跟前，轻轻甩一下鞭子，说：“大牛，别光顾着自己吃，让着点孩子们。”“大牛”身边的几只小羊“咩咩”叫了几声，声援着老汉的抗议。放羊老汉又伸出粗糙的手掌，抚摸着一只母羊，叮嘱道：“阿花，多吃一点，别挑食，得让肚子里的宝宝吃饱喽！”“阿花”似乎听懂了他的话，啃下几片灌木丛里的叶子，嚼个不停。

看到我惊异的目光，放羊老汉告诉我，他给每只羊都取了名字，他了解每只羊的喜好。羊儿在吃草的时候，他就开始和它们聊天，认真吃草的要表扬，故意捣乱甚至欺负同伴的要批评，刚产了崽的母羊要安慰，内向不爱动的要多鼓励。

放羊老汉跟我解释：“它们能听懂我说的话。”看着他憨厚的笑容，我认真地点头，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。我想起了小说《活着》里那个叫“福贵”的老人和那头叫“福贵”的老牛，长时间的陪伴与相处，让两个“福贵”之间产生了一种默契，一种心灵的相通，就像放羊老汉和他的羊儿们。

在广阔的大自然中，在漫长的时光中，能有一群可以说话的伙伴，应该算是一种幸运。两千多年前，被流放到人迹罕至的北海边的西汉大臣苏武，在冰天雪地中与一群羊为伴。在长达十九年的岁月里，他一定与羊儿有过无数次对话，把他的坚贞、他的顽强以及他对祖国的忠诚与热爱都讲给羊儿听。如果没有羊儿的陪伴，很难想象，他该如何度过无数个痛苦又难熬的深夜。

羊群又走到一个山坳里，无法再往前走了，于是四下散开安心吃草。目光所及，除了石头，便是或青或黄的野草、灌木。耳边除了风声，便是羊儿们吃草的声音。

阳光如金色的波浪在山坳间静静地流动，放羊老汉索性躺在草地上，双手枕头，仰望天空。他在看些什么、想些什么，我不知道，也没有问。我只觉得这样的画面很美，与著名油画《牧羊女与羊群》有异曲同工之妙，甚至更加鲜活生动，更具生活气息。

此时，这个小山坳宛若世外桃源，仅仅是站在这里，便能感觉到久违的自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