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当年高考
□ 王清平
1978年,我是泗洪县石集中学高二应届毕业生,参加了那一年的高考。
记得高考前一天,几十个同学嘻嘻哈哈结队去了县城,在县文教局院内的一个大房子里打地铺,打打闹闹到了半夜。没到凌晨两点却被吵醒了,原来有几个同学的裤子、褂子让人从窗口挑走了。这还了得,别说进入考场了,没衣服出门也不行啊!幸亏石集离县城不远,老师赶快派人骑车回家去拿。这么一折腾,等于一夜没睡。记忆里,考场在当时的泗洪二中,我们又是一路打打闹闹去了考场。
第一次参加高考后,我回家干活。当时是在生产队干活,我干活有点“飘”,不是不肯下力,而是因为身体单薄、力气太小,只能混在妇女队伍里干活,拿不到整劳力的工分,干的全是锄地薅草、积肥耥秧的活。
暑假的一天,我向生产队请假去赶集,在集市上遇到了我的班主任王大明老师。他见到我很是吃惊,张大了嘴,好久没说话。我莫名其妙,不好意思地低下头。他问我:“你怎么还没上大学?”我说:“没人通知我啊!”王大明老师说我好像考得不错。
听了王大明老师的话,我赶紧到石集中学查了自己的高考分数,结果距离当年的录取分数线差了2.5分,是当年全班应届生里的最高分数。差半分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,何况是差了2.5分。既然有分数线,线的两边便是“冰火两重天”。
名落孙山之后还有戏吗?
第一次高考就这么结束了。算不算失败?没考上,当然算失败,但农村孩子没把考上大学作为目标,因此便不算失败。如果说失败,那我对这次高考失败并不在意,甚至一点也不失落。
1978年10月,我收到泗洪中学的录取通知书。没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,却收到泗洪中学的录取通知书,也算不错,本来“熄火”的希望又可以复燃了。
泗洪中学设了高三复习班,把全县高考落榜生分数靠前的几十名学生招去复习,准备明年再战高考。应当说这是天赐良机,但是问题也来了。“复习再考,有没有把握考上大学?”家人问我这个问题,我无法回答。当时大学录取率很低,我在石集中学高二应届毕业生中高考分数最高,但无法保证在全县乃至全国考生中名列前茅,何况当时高考允许“老三届”“新三届”的学生参加。我关心的问题不仅是有没有把握考上大学,还有去哪里吃饭、在哪里住宿,因为通知书上写着“食宿自理”。
我在县城举目无亲,让我如何自理食宿,所以我当时选择放弃高考。既然不能十拿九稳地考上大学,又没法“食宿自理”,不如干脆放弃复习。不复习,就不给家里添负担,还不丢人,多好。但是家人不让,说“砸锅卖铁”也要送我去泗洪中学复习,食宿不用我管,我只管考上考不上大学。
到泗洪中学报名时,我们提出能不能在学校宿舍里挤挤,遭到学校拒绝。虽然食宿问题还没有解决,但我还是毅然缴钱报了名。然后,我们走出泗洪中学校门,走上了一座高高的大桥,茫然打量着附近的大片民房。
我们村里一户人的姑姑出嫁在那里,可能会有个地方容纳我。我便在那片民房间打听来打听去,终于找到了那家。不料,那低矮的三间民房里住着几个女儿,实在无法容纳一个男生。看着主人脸上的难色,我们理解,只好作罢。
在黄昏即将来临时,我们又拼命跑过那座高高的大桥,奔向城南的一片民房,寻找已逝父亲曾经的同事。我称他“大爷”,听说他从石集搬到县城二里坝居住,或许可以收留我住下。几经打听,终于在傍晚时分敲响了他家的大铁门。兄长跪倒在大爷病床前,乞求大爷给我一个安身的地方,一天三顿饭都在学校解决。听完我的“事迹”后,善良的大爷想起了我的父亲,含泪摸着我的头说:“老王家祖坟要冒烟了!”随后大爷答应我和他的孙子住在门前的简易防震棚里。食宿问题就这样解决了,后面的问题就是能不能考上大学了,那完全是我自己的事了。这么一折腾,我再也不敢对高考不上心了。
自此,我早出晚归、风雨无阻,每天清晨从二里坝的一片民房间抄小路先向西北走,穿过泗州大街,跨过一座大桥,然后在桥北转向东北,穿过一条青石板老街,就到了泗洪中学北门。到校后,我先是跑进食堂淘米蒸饭,然后吃早饭。早饭是馒头、咸菜,油条、豆浆就免了;午饭取饭盒吃饭,喝两分钱的菜汤;晚上买馒头、咸菜,晚自习后返回二里坝……寒来暑往,日复一日。
高考复习就像在蒸夹生饭,太熟了吧,吃不下去,夹生了吧,还能将就吃。复习班学生自觉经历过高考,似乎很多人还参加了工作,课堂表现让年轻的班主任老师很头疼。各科老师都是个顶个的棒,但复习班的同学想法太多。
说出来令人难以置信,复习班居然只有一个理科班,而我和其他7名文科考生不能单独开班,只能编进理科班。校方让我们“改科”,文科改理科,难改,改了等于“自杀”。数理化成绩好的学生会选择文科?笑话!于是我们“八大金刚”抱团抵制“改科”,除了语文、数学、英语、政治可以同步复习,历史、地理复习班就没安排,安排的是物理、化学。
文科生混在理科班里听物理、化学是什么感觉?如听天书!后来,我们找到一个办法,去应届生的文科班听历史、地理。应届生上课是按照课程上的,和我们复习不同步,弄得我们几个人进进出出,这里钻钻,那里躲躲,像打游击一样,有时甚至跑到校外的菜地里互相提问,背诵历史、地理。
这样复习能考上大学吗?
复习班是泗洪中学办的,本来以为会在泗洪中学就地参加高考,不料到了1979年5月下旬,复习班结束,学生全部回家。我回家正赶上打大秫叶,便一头扎进地里干活,差点热“死”过去。1979年7月,我们再回泗洪中学参加当年高考。三天高考,我和社会考生住在泗洪中学的大礼堂里,自带戏子、单被,没带雨伞。结果那几天暴雨如注,从大礼堂冲到考场有几十米远,衣服全湿透了,好在下雨凉快,有利于考试。
高考结束,依然要回家等通知。庆幸的是,这次高考过后我的意识增强了,天天盼着高考成绩出来。家里不停问我考得怎么样,我总是一句“不知道”。
终于,高考成绩出来了,我的成绩上本科不够,上专科绰绰有余。学校通知去乡里填报志愿,我首选师范。师范好啊!毕业了就能当老师,农村学生没见过什么“天”,始终认为当老师好,老师是我们身边最幸福的人。
后来,我顺利被当时的淮阴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录取。说来不怕丢人,一直标榜热爱文学的我,当年高考作文得分居然没有及格,如果作文得分及格的话,我的高考成绩就够上本科的了。我那时认为这不赖我,要赖只能赖当年高考作文改卷标准太严,要是以当年高考作文的标准衡量,我后来就成不了一名作家了。
如今我已年过六旬,回顾当年的高考,那一幕幕依然历历在目。高考改变了我的命运,我经常奉劝年轻人,抓住高考的机会改变命运是最佳选择,等走进社会你会发现,高考是最公平的,尽管它看上去很残酷。现在想起来,伴随着大学入学率大幅提高,高考对命运的改变似乎没有我参加高考时那么立竿见影了,但它依然不失为全民参与的最公平的国家考试,考上大学依然是每个家庭最重要的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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