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年“赶山”

□ 简兮

7岁开始，我就和姐妹们一起推磨，整整十五年。每隔一天的凌晨，我都和石磨一起度过，当年的我，对推磨有着深深的厌恶。

大家调侃说，推磨是“赶山”。婶子和嫂子一见面就说：“嗨，你们家今早‘赶山’了吗？”因为推磨的人抢了“驴”的活，转了一圈又一圈，却总走不到山顶，不就是赶山吗？别人赶集，我们“赶山”！天壤之别！

其实，我们家的磨盘不大，两个人就行，我和姐姐一起推，姐姐掌舵，往磨盘里加粮食，我只管出力走路，姐姐出嫁了，妹妹掌舵，我还是只管出力，我有大把的时间，我得找点事做，那怎么办呢？

当年可没有什么“随身听”！我就一边推磨，一边想找事干，不想让时光偷偷溜走。一推磨，我就不停地转着脑袋，给平时听到的故事编不同的结局，那个薛仁贵后来回来吗？罗成那一枪有没有刺到对方？后来又怎么发展了？想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，有时，磨推完了，我的故事还没结束，下次推磨接着编。再后来，我拿着英语书，借助清晨的微光，背英语单词，要不拿本语文书，背文言文，做得最多的一件事，就是自己演个“小品”。

我记得有一回，我自言自语，替不同的角色说话，被姐姐骂了一顿，她还向母亲告状。母亲批评她：“你不要管她了，只要把磨推完，不就行了？你计较那么多干吗？”现在想想，觉得自己真搞笑，那么难熬的推磨时光，竟被我过成了快乐时光。

最近，我又问母亲，老宅的磨盘哪去了？她说，前几年还看到在你哥家，后来被他卖了50元，没亏钱，还用了这么多年！我说：“妈，你知道那些磨盘现在都到哪里去了吗？都在风景区，被人家看作老古董，被游人踩在脚下。”母亲继续说：“现在吃煎饼也不用石磨去磨，有人专门卖煎饼；吃豆腐，可以去超市买，还便宜……”

母亲滔滔不绝地讲起多年前的往事：“那时候家里穷，买不起石磨。可家里吃的煎饼，喝的稀饭，都要石磨来加工，天亮了还要去下地干活，所以，天亮之前，必须把一天吃食准备好。”

有一次，母亲早早起来，想借用大妈家的磨，磨煎饼吃，可刚把磨盘洗刷干净，大妈便把自己家的粮食放到磨盘上磨起来。那一整天，母亲都没能吃上饭。后来，母亲动员父亲想办法弄一盘磨，我问她：“你非要吃那煎饼？”她说：“傻孩子，你不知道，那时候哪有什么加工坊，只要是吃食，都要用石磨磨出来。”后来，三姨家的村子修水闸，给我们家弄一袋水泥，捯饬了一个水泥磨；再后来，我父亲用50元买了一盘别人家不用的小磨；最后，我父亲答应给一位长辈养老送终，才得以继承了她们家唯一的财产——石磨。

即使后来有了加工坊，母亲还是舍不得把石磨丢掉。在母亲的心里要吃饭就得推磨。

那些远去的旧时光啊，承载着我们多少甜蜜与辛酸。我们庆幸，生长在这个时代，只要努力，就能改变命运！

站在母亲的小院里，阳光下，桃树果实累累，又红又大的桃子，果味醇香，就像我们的生活，苦尽甘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