跨越海峡的抗倭记忆

杨泗洪曾外孙陈鼎祥先生接受《国家记忆》栏目摄制组采访

■ 刘成君

今年闰六月，农历七月十六便已进入白露。天气转凉，连日阴雨绵绵。杨公墓前的海棠果成熟了，圆圆的果儿或透出金黄，或染上一抹红晕，在细雨中闪烁着晶莹的光。海棠的叶子渐次飘零，一片一片落在墓前的土地上，带来家乡人民对英雄深深的思念。

2025年，是值得每个中国人牢牢记住的年份。宿迁人民对这个数字的感受尤为深重。因为这一年，不单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，还是民族英雄杨泗洪殉国130周年。杨泗洪，是我们身边的英雄。他生于旧泗水（古黄河）之东，确切地说，是宿城彤华街（现宿迁市钟吾初级中学东北）人。其幼年时，家乡洪患频仍，更兼匪患、战乱不断，百姓犹在水火之中。

9月14日，台湾学者汤锦台一行与央视《国家记忆》栏目摄制组专程拜谒杨公墓，并采集关于杨泗洪的事迹资料。他们沿着运河长堤，拍摄了宿城风貌、运河风光、东关新景，拜访了杨泗洪的曾外孙、已92岁高龄的陈鼎祥。陈鼎祥仍精神矍铄，思路清晰。当年过八旬的汤锦台教授紧紧握住他的手时，两位老人由衷地笑了。

陈鼎祥自幼便了解曾外祖父的事迹。他说，杨泗洪出身武术世家，15岁便以武童身份投军。淮军统领陈凤楼荐其至台湾巡抚刘铭传处，任营官。后随刘永福参加了中法战争。战后不久，受刘铭传委托，杨泗洪回到家乡宿迁招募兵勇。他带走了3个营的家乡子弟，这些子弟大多在抗日战争中阵亡。而杨泗洪这次回乡，也是他和老母亲（杨父已离世）、妻女见的最后一面。再次回乡，是多年之后。亲人们迎来的，是他染血的尸骨。

在杨公墓前，汤锦台先生代表台湾民众向英雄敬献花圈。他整理着花圈上的缎带，动作轻缓而持重，饱含着心底深处的敬重。

130年前的农历七月下旬，杨泗洪的尸骨自台湾辗转数千里回到家乡。其婿陈金华等扶灵左右，历尽艰辛。家乡父老闻讯，莫不痛惜，齐聚道旁迎灵。公议在马陵山真武殿停灵追悼，后安葬于东关口运河堤下（现址）。这里，距西楚霸王项羽的出生地仅数百米。墓初为土筑。1986年，江苏省文物部门及原宿迁县人民政府拨款，将杨泗洪及其父母之墓均改建为铁红色半球形水泥墓。

据杨泗洪玄外孙、陈鼎祥先生次子陈兆安讲述，杨泗洪殁时，朝廷未予勖勉，家中断了经济来源。且杨家属孤门，亦无男丁。陈金华夫妇将年逾古稀的杨母及杨夫人孙氏接至富贵街东侧的家中（现市区幸福中路红旗电影院附近）供养。杨母去世后，陈金华夫妇将其与杨父重新安葬于其子之侧。

杨公墓前左侧，有杨泗洪将军神道碑。碑文内容系其同乡臧增庆撰写。1986年，其曾外孙陈鼎祥书丹。墓右侧是原宿迁县人民政府立的纪念碑。墓的正前方，树以牌坊，中额上刻“杨公墓”三个字。中柱配联：血洒台湾誓保中华疆土，骨归故里共钦民族英雄。边柱镌联：沂泗如襟黄运如带，横贯十三州，独立中流为砥柱；摧秦有项败倭有杨，上下两千载，同生一地两英雄。这副楹联曾刻于马陵公园内杨公亭。1938年，日军入侵宿城，杨公亭及真武殿等园内建筑，悉毁于日军炮火。宿迁人民将杨泗洪与项羽并重，国内也将杨泗洪奉为与左宝贵、邓世昌并列的民族英雄。但论及民族大义，杨泗洪的精神体现的意义有所不同。

杨公墓牌坊的左前方，是一个水塘，阔约30亩。水平如镜，荷叶田田，荷花虽尽，犹有馨香。清风徐来，涟漪微泛，荇藻生姿。一座石拱桥南北横跨水塘，缓步而上，正中间桥栏上刻着“霁虹桥”三个字，由本市的青年书法家所写。130年前，“黑虎将军”杨泗洪追击日寇时，不幸中弹，阵亡于台湾嘉义县的大明桥。台湾人民为了纪念杨将军，将该桥更名为“落虹桥”。这两座桥，当是大陆与台湾人民的连心桥吧。

过了霁虹桥，是一面长约10米、高约3米的墙雕，雕刻着杨泗洪率领台湾军民抗击日寇的场景。沿着墙雕东侧水塘边的小道走200米，在杨公墓的西南向，坐落着杨泗洪生平事迹展厅。

杨泗洪殉国后，无论大陆或台湾，官方或民间，都建设了纪念设施，定期举办一些纪念活动。20世纪80年代以来，宿迁人民每隔10年都要举办一次较大规模的纪念会。1995年，杨公墓列入省级文保单位。2005年，对杨公墓进行修缮。2015年，杨泗洪的事迹入选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。2025年，建起了杨泗洪生平事迹专门展厅。

9月19日上午，杨泗洪生平事迹展正式开展。是日，细雨霏霏，凉风习习。江苏省炎黄文化研究会负责人、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褚静涛、台湾文化学者张健丰、宿迁市有关方面的负责同志以及杨泗洪的后人代表、学生代表等共60余人参加了开展仪式。展厅门两侧的柱子上雕刻着“黑旗镇海天，碧血写青史”。展厅主体分为“山河飘摇、武勇铸魂”“甲午烽烟、忠勇御侮”“英名长存、光耀千秋”三个单元，展出了部分老照片和杨泗洪使用过的实物。

参观完杨泗洪事迹展，与会人员冒雨拜谒杨公墓。一朵朵洁白的菊花，寄寓着人们无尽的追思。

在之后召开的纪念杨泗洪抗倭保台殉国130周年座谈会上，有关方面的专家对杨泗洪将军的爱国主义、民族主义精神给予了高度评价。甲午海战失败后，身为台湾镇总兵官的杨泗洪，已经接到了撤离台湾的军令，但他坚定选择和台湾军民站在一起，誓死保卫祖国的领土，并反对台湾以任何形式、任何理由独立建国。他有着每战必先、临危先行的作战风格，以“不要官、不要钱、不要命”的“三不要”精神，和刘永福将军共同擎起抗日大旗。1895年的农历七月中旬，杨泗洪在收复大莆林之后，乘胜追击敌寇，途中腿部中弹，仍然裹伤苦战。再经两昼夜，将日寇追击至大明桥。不料又有子弹袭来，杨泗洪腹部中弹。当夜子时，即农历七月二十，杨泗洪壮烈殉国，时年49岁。他把满腔热血洒在祖国的宝岛台湾。

“这才是真正的中国男儿啊/这才是中华最需要的勇士/活就要活出中国人的志气/死也要死出中国人的尊严！”这是著名诗人、一级作家刘家魁献给民族英雄杨泗洪的诗。

杨泗洪生前最后一战在台湾嘉义县大莆林，这里也是学者张健丰出生的地方。张健丰对杨泗洪有着特殊的崇敬之情。这些年，他花费了大量精力，考察走访了杨泗洪在台湾所有的战斗路线，写下了很多有价值的研究文字。他说，台湾人民敬重杨泗洪将军，也敬重每一位为抗日战争作出贡献的人。对于杨泗洪的纪念，不宜局限于宿迁、台湾两地，而应强化“国家记忆”。

10月25日，是台湾光复80周年纪念日。传承、弘扬民族英雄的精神，将其升华为更高层面的国家记忆，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愿望。